第一卷 十二

  唐玄宗在听了姚崇的报告以后松了一口气。河南、河北、山东一带的蝗灾已告一段落,也没有重大损害。

  「这都是陛下圣威无疆。」

  「没那种事,我听说了,这都是卿等军民齐心合力的结果,真是辛苦你们了。」

  「谢皇上——」

  不管皇帝要给他多大的奖赏,姚崇都只是态度平稳地辞谢,并叩谢皇帝的恩泽。唐玄宗站起身,亲自目送姚崇离去。

  姚崇在武则天当朝时,就是评价很高的名臣。事实上,他也自许为唐玄宗的左右手。在年轻的皇帝所统治的朝廷当中,只要经验丰富的姚崇伸直背脊,气氛也会随之紧张起来。他与工作上的伙伴,宋璟,都是皇帝会亲自起身送迎的对象。不过他们也相对没有放松休息的机会。

  「那么,路上小心。」

  皇帝的话已经是对他的最高敬礼。

  姚崇骑着马,走在回家的路上,他的儿子姚彝策马走在他身边。姚彝告知父亲,宋璟大人稍了信来。

  「哦,真是难得啊。」

  姚崇与宋璟是二十年以上的老朋友,却不会总是黏在一起。说起来,他们也算是肝胆相照,而一直到玄宗掌握权力以前,他们也是能够挤在一张床上绞尽脑汁、共商国事的同伴。但是近几年来,宋璟多半与姚崇保持距离,并就这个距离上对姚崇表示支持。

  当然,姚崇很清楚宋璟的意思,他也很感谢宋璟的这番心意。如果宋璟与自己并列在最前方,与自己竞争功名,那么,就算国政会因此而活络,党派之争也不可避免。

  玄宗甫继位时,为了要巩固一度覆灭的唐王朝政权,采行得以避免权力斗争的手段。这是聪明的选择,凡是有点实力的政治家,都应该晓得这一点。但是,真正力行做到牺牲自己,以成就对方的地位,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
  (我一定要好好回报他才行。)

  如同对姚崇来说,对宋璟的回报是一个重责大任,宋璟相对地也很关照他。

  这一次的蝗灾,如果没有宋璟,实际作业上也会花更多时间。如果耽误了,或是姚崇在最后乱了手脚,那他的政治生命就一定会到此结束。

  回到宅邸,姚崇把盟友写给他的信打开。写给他的信很多,他都把这些交给儿子姚彝处理;反正这些信大抵都是在政治、金钱上请求援助罢了。但他认为儿子可以从中学到一些东西,所以让姚彝去处理这些无聊的工作——他告知姚彝,垃圾山里也可以淘出些宝贝,这些对日后从政很有帮助。这也是姚崇的经验谈。

  (要介绍人?这可是更难得了……)

  眼前一丝不苟的字迹让他感到亲切。姚崇把最低限度的资讯记在脑子里。

  (光州刺史,李休光啊,这个名字我似乎是听过……)

  姚崇这才想起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。既然是师徒关系,那么帮他写介绍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。理解了以后,他继续读信。宋璟很简洁地介绍了李休光这个人,还有他的能力。信末则只以请托作为结尾。

  (果然是这个人的作风。)

  姚崇不禁微笑起来。

  一般来说,若是找错老师请托的学生,多半会得罪人。自己的话,如果有人扯了一堆说不通的理由,要他帮忙介绍其他的高官,那绝对不是会让人愉快的事。

  (嗯,这家伙应该可以在宫中活得很好吧。)

  姚崇拿起笔来回信。

  然后,他把回应宋璟请托的书信拿给儿子,自己就去做其他的事了。

  *

  秋日七月。

  王弁已经可以自己去诊察那些病情轻微的病人,也能自己调配药剂了。仆仆对他的评价也逐渐提高。再者,连日来,黄土山的山麓热闹到简直就像是开了市集;既然已经引人注意,也无须再像先前那样,苦思要怎么办才行。

  「弁,余把病患按病症分类好了。这边是重症病患的名单。」

  在黄土山的一处山麓上盖小屋,把病患集中到这里来是王滔。他看不下儿子一点实务能力都没有,也看不下仆仆东奔西走地治疗病患,所以他主动出面帮手。

  王弁原来还对父亲的纠缠很反弹,但是父亲屡屡来帮忙,王弁也不得不感到佩服。王滔不只是帮忙把病人分类,他还负责指挥从各处聚集而来的商人。

  也因为王滔的帮忙,原先每天都处于混乱的黄土山山脚也逐渐取回了平静,仆仆的治疗工作也轻松不少。为此,仆仆也很感谢王滔。

  然而,此时却有一个年轻人站在王滔面前。

  「你怎么了?说说看是哪里不舒服,还是哪里会痛?」

  王滔在这里负责处理杂务。他拿起纸笔,询问眼前的年轻人是否有什么症状。

  「请问,这里一共来了多少患者呢?」

  「这个啊,二、三百人吧。」

  年轻人接着又问了王滔许多关于王弁的问题。

  「年轻人,你没有生病吗?」

  就连王滔都觉得不对劲了。他抬起头,盯着那个年轻男人看。

  那个男人身上穿的衣服,是用上等布料制成的。是个看起来很能干的男人,王滔也有了讨厌的预感。

  男人留下一个清爽的笑脸就离开了,感觉起来,那家伙根本就没有生病。从那身装束与说话方式看来,他应该是谁的食客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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